<職場回顧 1> 職場灰姑娘
1970年6月一夥人嘻嘻哈哈走出省商校門，沿路互道珍重，就這樣分道揚鑣各奔前程。身為公務人員的第二個孩子，上面哥哥還在當學徒，底下三個弟妹還在唸國小、國中，家人對我的期待就是趕快找份好工作幫助家計。
我不想留在基隆跟其他同學一樣在某個店家當會計，從報上找到一家有供食宿的陶瓷工廠，我去應徵會計(月薪七百元)。等候老闆面試的空檔，逛逛逛...駐足在繪圖室外，幾乎著迷了，被老闆發現，問我喜歡繪圖嗎？我說喜歡。他叫工作人員，給我準備一只小的粉白花瓶、幾罐色粉和彩筆，叫我隨便繪。
從沒碰過花瓶，也不會調配色粉，亂七八糟的好不容易繪完，7月初的天氣渾身是汗，懸空拿筆還真是累。相信嗎？我竟被錄用為繪圖員(試用月薪六佰元)。工廠在淡水線的"忠義"，恩祖公廟就在附近。
剛開始的幾天，工作室老大負責教我如何調色粉，控制放花瓶下的旋轉盤(它會隨著筆觸滑走)以及騰空揮灑...這些很不容易適應的動作。手腕很快就酸，超辛苦。
工作室內總共七繪圖員，我是唯一的女生，男生們輕鬆作畫隨意聊天，查勤的上海籍老闆倒是很嚴肅，每個繪圖員的工作都由他提供樣品，先複寫樣品圖案到紙上再複制到陶胚上，再著色。我不怕辛苦用心練習，期待好好做下去。
雖是學商，但做帳和繪圖，我選後者。雖然不是科班出身，我自幼非常喜愛繪畫小學起就經常代表班上去參賽。總算，極其辛苦撐過一星期，也越來越順手了。這期間老闆都只無限量供應白白陶胚，一星期下來地上擺滿"作品"..慘不忍睹，老闆天天都會來看幾回。
某天，他突然叫我跟他走。來到一間樣品室，天呀!!好大好精緻的空間，這裡擺放的花瓶大到一米半高，小的5公分...林林總總好像來到了故宮博物院。
看得我目瞪口呆。他問我喜歡那一類，我說都喜歡，他詳細介紹大小不同花瓶從拉胚、彩繪、上釉到燒窯過程。教我如何分辨成品細緻和粗糙，成功與失敗。他說︰這些都是最好的樣品，提供給客戶挑選，完全外銷到歐美。
第二天上班，"同事"都知道我去過樣品室，眼光很不一樣，工作室一開始就頗安靜。
我分配到樣本和陶胚算是"正式上工"。有次休息時我看到資深的老大正在繪仕女圖，看得我偷笑，美麗的千金小姐繪的嘴歪眼歪。一時手癢取一只白的小陶胚，自顧自的畫起來，上班鈴響，趕緊放一旁，繼續工作。
下班之前老板來巡視。駐足我身旁，先試看我桌上複製品，繼而彎身拿起那只尚未完工的"仕女圖"。好一會，拿走複製瓶換一只較大陶胚给我，要我憑想像用心繪畫。這真是太好了，複制圖樣頗辛苦的ㄟ，又沒成就感。感緊吸口氣換個心情專心畫畫，一直忙到快九點才完成。
多看幾眼..我自己不是很滿意。在紙上和在會動的花瓶做畫，很難相比。作品就放工作檯上，帶著鬆懈下來的疲憊身子，回宿舍休息..這一天真真是累。
次日，一進工作室完全愣住了...。
我的工作桌上桌下全被重新配置，轉盤上是一米高的大陶胚，椅子也換了，可以調高放低，資深的老大，正忙著把他的工作放我這邊，老闆指揮著，還吩咐坐我旁邊的男生，負責隨時幫我搬動大花瓶。
桌子一米高，花瓶一米高，個子嬌小的我，抬起頭好累，真想擺只小板凳在工作檯上，還好隔壁男生很快幫我調高椅子，那天起繪製"仕女圖"的工作全由我負責，心情棒極了!
那星期六下午我回基隆家，卻被老爸老媽狼狼的唸唸唸，說什麼親友都在問你女兒去台北的那裡工作？聽說是"北投"(忠義在北投過去，北投是有名的妓女區)，親友就說︰那個地方敢好？略帶鄙視。我不理爸媽的碎碎念，周一一大早照樣又搭火車去上班。
很快滿一個月。跟我同時間上班的會計小姐偷偷告訴我，你加薪了!加薪?不是三個月試用期滿才加薪嗎?加多少？她說，下個月起九佰元，僅次資深老大的一千二。
不僅這樣。這陶瓷廠蓋得很有藝術感，老闆夫妻的住家就在最裡頭，只是從沒有人進去過。就在某天下班鈴響前，他來我身邊，那張撲克臉沒啥表情吐出這麼一句話︰我太太請你下班來我家吃飯。
接著鈴響了，我傻眼看著他背影，好一陣子才快步跟上去。此後可以想像我的受寵和被重用。週日我照樣回去，照樣被爸媽唸，我照樣我行我素上班去。
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六接近中午，我預計下午回基隆，沒想到過10點，爸媽出現在工作室外。會計陪他們身邊走過來。我知道大事不妙。
接著鐵青著臉的老闆走進來，一個台語，一個國語怒目對恃，老爸不停xxx，老闆也不甘勢弱xxx。結論是我做到月底，於是這禮拜六我不能回去，開始加班。
老板不叫我畫大花瓶了，改到辦公室他的大辦公桌，有大疊白紙、水彩筆一應俱全，由我自行作畫。8月31日下班前，我爸媽又來了，媽媽幫我整理行李，爸爸盯著老闆，結算完薪水，把我匆匆帶走。都走到外面了還聽到老闆在辦公室拍桌子他x的，我那老爸也不停xxx個沒完。我是一肚子氣。
就這樣結束短短二個月這輩子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最不一樣的職場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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